36、

然後他聽見了一首歌，那是一首讚頌佩露亞的頌歌，歌詞娓娓道來著佩露亞走過一望無際的大地，她的身後一點一點開起了花，她的雙手給予了森林靈魂，讓他們在每一個深夜和清晨簌簌作響，她撫摸過綠葉，那綠葉就欣然地生長起來。

它的曲調那麽輕柔和緩，有著漫不盡心的浪漫。和那些需要橫笛，豎琴一同奏響的恢宏樂章不同，它很緩慢，很優雅，就像一首精致的小詩。

瑟蘭迪爾輕輕哼唱著，他望著萊格拉斯的眼睛，伸出了手。

萊格拉斯擡眼看著他，無聲地把自己的手遞了出去。

他第一次和自己的父親這樣毫無芥蒂地貼近，也許只是因為一首短歌。他們是精靈，是天性就和美與音樂在一起的精靈，跳舞是他們的本能，如同太陽總會升起，星星永不熄滅一般。

瑟蘭迪爾是一個出色的領舞者，盡管他為了遷就他跳的是女步，而這毫不損害著他那高貴的威嚴，他的哼唱不疾不徐，每一個舞步都恰巧落在它們該在的位置。他的舞步利落而優雅，讓整支歌曲都成為宇宙中運行的行星，旋轉出的圓滿穩固的軌跡。

這支歌短如童謠循環往覆著同一段旋律，等歌聲停下的時候，瑟蘭迪爾問他：“開場就用這支歌吧。”

他放開他，“它很短，而你跳得不錯，我相信你不會出醜的。”

萊格拉斯張張嘴，“不，”他搖頭道。“我不能？”

瑟蘭迪爾疑惑地開始打量他，“你為什麽不能？”

一切是那麽地自然毫無曲折，一個精心準備的慶典，溫和有禮的貴賓，眾望所歸的王室成員，還有什麽難題擺在他這個即將成年的兒子面前令他踟躕不已。除非……

“我沒有邀請的對象。”萊格拉斯低聲說。

瑟蘭迪爾終於皺起了眉頭，像是從來沒料到會收獲這樣的答案。他沈吟了一會兒，說：“你知道，你想要的話，去把她奪回來……”

“不。”萊格拉斯的語氣更難堪了。

“我不明白，幽暗密林中有誰會不喜歡你？”瑟蘭迪爾看著他說。

“也許是有人喜歡著我，可是我，並無意從中挑選任何一個人作為我開場舞的舞伴！”萊格拉斯深吸了一口氣，用很快的語速說道。

瑟蘭迪爾說：“可你要知道，只要你樂意，你可以挑選她們中任何一個，高貴的出身，嬌美的容顏，無暇的品質，任何一個，你到底要什麽？”

他怎麽能愚蠢到用這樣的展開來作為父子談話的話題，這並不是一個能讓人覺得輕松愉快的事情，並且也不能令瑟蘭迪爾高看他一眼，而是實實在在像是巨石一樣隨著日子的推近而愈發沈重的憂慮，可他為什麽要用這個問題來問自己的父親？那個寡情的密林之王？

“我不想要她們中的任何一個！”萊格拉斯心底感到了一絲焦躁的懊惱。

瑟蘭迪爾坐下了，像他往常一樣，伸手示意萊格拉斯過來。他換了個口氣，一個不似他的，萊格拉斯很少有幸聽到的口氣，他的語調放平和，不再質疑對方，他安撫他道：“好吧，你過來，來告訴我發生了什麽。”

萊格拉斯抿了抿唇，他憂慮的藍眸子中充滿了迷惘的霧氣，讓他的臉龐都顯得有種青澀的悵然，像是那些傳說中經歷著苦痛的大理石雕像。

“我不愛她們任何一個，”他低聲說，“又或者，我不知道我愛誰，我該去愛誰？”

他沈吟下來，溫馴地垂下了眼簾，他猶豫了好一會兒，才決定用一種完全無害無辜的語氣，小心翼翼去觸碰獅子的牙爪，他父親那或許不堪回首，晦暗難忘的記憶。“您在我這個年紀，就愛上了我母親嗎？”

瑟蘭迪爾頓了頓，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梳過萊格拉斯的金發，“是的。”他說。

萊格拉斯眷戀著這樣的溫柔的氛圍，仿佛一切隔閡都被舊日時光所融化，只有他那深情的，溫柔的父親，和他那面容模糊，但一定寬厚而溫暖的母親。他的聲音極緩極輕，“她是什麽樣子？”

他真的迫不及待要問出口。

她是什麽樣子？

——愛是什麽樣子？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